把洗幹凈疊好的T恤還給在樓下等我的陳雨後，我便隨他上了樓。

陳雨的工作室在一棟公寓內，覆式結構。樓下被改造成攝影棚，場地比我想象中大，看起來像模像樣，配套設施也很全，反正在我這個門外漢看來，有燈板有布景有相機就可以玩兒攝影了。

二樓有休息室和工作室，主要用來修片。大光是本地人，通常會在這裏的休息室睡，偶爾回回家。陳雨租的房子在馬路對面，五十平，一個月八百塊，是一個老舊的小區，小區裏多半是老人和像他一樣的外地人。租金便宜，周圍又安靜，只要不深夜開趴，爺爺奶奶們對這些年輕人還是很寬容的。

我問他為什麽不在工作室睡，他說：“一個人在外本來就苦一些，不像大光時常能回家吃個熱乎飯，睡個踏實覺，所以盡量想讓自己舒適些，營造一點家的感覺，也方便家裏人過來看望。”

我點點頭，看著墻上貼著的攝影作品。

“有興趣可以去我住的地方看看，前兩天剛買的咖啡機，今天買的咖啡豆也到了。藍山咖啡咱們喝不起，雲南的咖啡豆還是喝得起的，哈哈哈。”他的邀請不免讓我臉紅心跳了起來，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。

我從來沒去過單身男性的家，很好奇，但更多的是不敢，怕他小看我，也怕自己暴露出太多的短板惹他不滿。

他看出我的窘迫，也發覺到自己的邀請並不夠穩妥，所以立馬轉移了話題。

“新發型不錯哦。”他一本正經地說。

我撥了撥自己短短的劉海：“是嗎？”

“嗯嗯，總覺著像一個電影裏的誰來著？”他低著頭捏著自己的下巴，努力地思索著。

“《如果愛》嗎？我的朋友說像裏面的周迅。”我問。

他雙手一拍：“對！對對對，像周迅，嗯嗯，真像。”他又仔細觀察了一下我。

我越發害羞了，把頭別過去，假裝在看周圍的陳設。

我瞥見了桌子上的一包煙，走過去拿了起來：“這是你的？”我晃了晃手中的中南海。

“昂，我和大光的口糧。不太習慣隨身帶，所以經常想抽就買，這裏都是半包半包的。焦油量少，性價比也高。”他在為我介紹這包煙，我卻在腦海中想象著他抽煙的樣子，恍惚間又出現了徐天叼著不敢點的煙的模樣。他總說不吸煙是為了我，也不知道，分開以後，他會不會重新開始吸煙。

“你要不要來一根？”他看我呆呆地盯著煙盒，就從裏面拿出一根試探著遞給我。我看著這根通體白色的煙，覺得他和我想象的男士煙不同，有點像女士香煙。

我接過來，用嘴唇輕輕夾住它。

“我不抽煙。”話從我的唇間擠出。

我婉拒了，但還是想禮貌地銜一會兒。

“哦哦，哈哈哈，我還稍微震驚了一下，還以為你是老煙民灑脫地準備要抽起來了。不過你這樣的風格，更像周迅了，更從容，更真性情。”他微笑著，拿出一根煙，用雙唇夾住，轉頭翻起了桌子上亂糟糟的紙張，從中間摸出了一個打火機，順勢將煙點著，眼睛微微瞇起，深深吸了一口。

他沒有尋問我是否厭惡二手煙的味道，我卻無法因此而討厭他。仿佛他的怠慢，他的隨性，更加讓我著迷。又或者說，因為是他，我不討厭煙味了，也因為是他，我有想點燃口中這支煙的沖動，期盼同他一起，喜好他的喜好。

“你喜歡什麽電影啊？不是導演系的麽。”陳雨問我。

“我啊，喜歡瞎看，什麽電影都能看的下去，最喜歡《天使愛美麗》吧，大概看了得有三十多遍了。”

“昂，奧黛麗.塔圖，不錯，非常有氣質的演員啊，像精靈一樣。法國電影顏色艷麗，節奏明快，很適合戀愛的時候看。不過我還以為你會說《這個殺手不太冷》這一類的，一般小女生都喜歡Leon大叔。”

“我是小女生的時候，也很迷戀Leon大叔，畢竟女生都抵擋不住他的氣質，他的魅力，和他的……嗓音。”我特意看向陳雨。不知道他明不明白我眼神的用意。

“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的嗓音很有特點？”他顯然明白了我的用意。

我點點頭。

“剛來到這個學校，一個老師苦口婆心地開導我，非要讓我當他徒弟，和他學配音。”他吸了一口煙，轉身把煙輕輕吐到身後。“說我適合配文藝片，紀錄片的旁白。對了，就和動物世界那種似的，趙忠祥。”他笑了一下，把剩下的煙掐滅到煙缸中。

“我哪有那麽強的表現欲啊，再說真要配也要用我的嗓音嚇嚇人，像張震講鬼故事一樣，讓別人一聽到我的聲音就心驚膽戰。”

我靠在一張桌子旁認真聽他講著，他邪邪一笑向我走過來，雙臂穿過我的身體兩側，雙手抵住桌子，在我耳邊低沈著說：“你進屋的時候，難道沒有註意到門後有人在看著你嗎？她還在跟著你呢……”他看向我身後。

我“啊！”的尖叫著推走他。

他捧腹大笑。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，我就說吧，我更適合講鬼故事。”

我頓時臉紅頭暈，手心也開始冒汗，也不知道是被他嚇的，還是因為他剛剛身體靠我太近了。在我耳邊說話時，他口中呵出來的溫度還在我的耳垂上撩撥著。

“你不要再嚇我啦。”我握緊拳頭威脅他。“我是真的很怕鬼的。”

“哈哈哈，好啦，我錯了。還以為你是怪力少女，不怕這些呢，林大鵝！”他繼續拿我逗趣。

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。

樓下有鑰匙開門的聲音。

“哈，大光回來了。”他拉起我的手下樓，讓我躲在大門旁邊的反光板後。這是他第一次觸碰到我的手，我在心裏默默思考著今天是幾號，我要記下來。

不過，對他準備嚇大光的幼稚行徑，我撇了撇嘴，他向我眨了一只眼，把食指放在嘴邊做了一個“噓”的動作。

雖然感覺這樣的惡作劇和他的人物設定很不相配，但是我想起來之前看過的一句話：“能看到一個男人幼稚的一面，就說明他是愛你的。”

他肯定不是愛我，但是看他這樣，我心裏不免有些欣喜。於是把自己藏得更隱蔽了一些。

“臥槽，這幫小野模簡直太把自己當回事了。”大光一進門就開始向站在門口的陳雨抱怨。“說好下午拍又他媽推到晚上九點了。”大光一把摘掉了背在一側的挎包，用力地甩在地上。

陳雨問他：“那商品呢？”

“商品用假的，也無所謂了，讓她們一起帶過來。其中一個女的，叫什麽凱麗，是供應商的小姘頭，哎呦餵，那矯揉造作的樣子啊呸吧我就。”大光一直忙著吐槽，沒有註意到我已經慢慢走出來站在他身後了。

陳雨想笑又不敢笑，怕引起他的懷疑。有點抽動的臉更加怪異了，大光看著陳雨說：“你吃屎了？臉這麽臭？”

陳雨看向大光身後的我，努了努嘴，示意大光回頭。我把白眼翻好，準備嚇一嚇他。

大光疑惑地回過頭，看向身後。

“臥槽！啊啊啊啊！誰啊！什麽啊！怎麽有個人！”我和陳雨雙雙笑得前仰後合，倒地不起。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！太逗了你！”陳雨指著大光，“你臉都白了，哈哈哈，大白天的你怕你妹啊！”

我調整呼吸，直起腰，抹著眼角笑出來的眼淚，伸出手，向大光微笑著說：“你好，我是林意。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最後還是沒繃住笑。

“我認識你！那個踢翻我們三腳架的人！”大光情緒非常激動，眼睛瞪得老大，指著我說。“你在這幹什麽！為什麽嚇我？我還以為我罵的凱麗來了，嚇尿了我！”

陳雨扶著我的肩膀，“哎呀，笑死了我。哈哈哈，她是我朋友，叫她來這玩玩。”

大光把震驚的表情收回，換上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：“媽咧，你帶妹子來工作室玩玩？第一次見啊陳雨。”大光目光轉向我，“你是不是趁他割闌尾的時候趁虛而入，成了他的女人了？”

“你有病啊。”陳雨戳了一下他，“小學妹，不要欺負人家。”

“我欺負她？！”大光表情又換成了難以置信。“明明是你倆！欺負我好不啦？！”他伸出手指，用力地指了指我倆又指向自己。

因為拍攝甲方的爽約，我們商定後，決定待會去超市買菜買肉，晚上到陳雨的出租房裏涮羊肉。

“現在已經陰天了，估計晚飯的時候會下雨，下雨天和涮羊肉最配了。”等電梯的時候大光在一邊自言自語。“你不能喝酒。”他指著陳雨，陳雨沒有理他。他見陳雨不搭理他，逐又補充道：“應該帶上你割的闌尾，涮一涮，吃什麽補什麽。”

陳雨猛回頭，蹦了一個高，騎在大光身上：“我看你就是欠揍了！”

“誰讓你們合起夥來嚇我！”大光反駁道，一只手向上推著陳雨的下巴。

看到他們關系這樣好，我瞇著眼笑出了聲。然後又想到了楊佳欣，不知道她收拾好行李沒？要分別一段時間，我一定會很想念她的。

我拿出手機給她發信息：

我在陳雨的工作室，挺好的，你放心。你收拾完了嗎？

電梯到了，楊佳欣沒有回覆我，等她快上車我再打給她吧，我心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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